在杜天成到沙岗林场调研的第七天，周鼎易在办公室召开了工作会议，

委办的四位副秘书长、两位办公室副主任皆到场参加。在会上，

周鼎易首先表扬了近期委办的工作成果，又提出了一些新的要求，

接着便提议将综合三科重新分出来，以提高工作效率。这项提议由秘书长提出，

自然全体表决通过。接着就是三科新科长的人选问题，大家就此展开讨论。

有两位秘书长都提出自己属意的人选，周鼎易虽然听得认真，

但等到他们说完后才慢悠悠地喝了口茶，说：“大家都再谈谈，

看看还有没有其他更合适的人选。”会议上的众人此刻都明白了秘书长的意思，

看来是心里早就有了人选，便没有人再说话。周鼎易环顾四周，见没人说话，

就开口说道：“杜天成这个同志怎么样？你们大家都说说自己的看法。

”周鼎易这话说得不清不楚，在场的众人都暗暗猜测秘书长话里的意思，

不知道是该回答杜天成平时表现怎么样，还是该回答杜天成做三科科长怎么样。“好！

”刚一直打瞌睡的罗副秘书长突然清醒过来，一拍桌子大声叫好，“这个小同志非常好！

干劲十足，还有股年轻人的朝气！”另一位刚刚没有也发言的副秘书长此刻也不甘落后，

表态道：“我这次也跟秘书长想到一起去了，小杜同志肯干也能干，是实干派，

我观察了他很久，尤其是最近，小杜的进步尤为明显，郑主任，你说是不是？

”郑大刚本来还没想好该怎么表态，结果突然听到询问自己的意见，

一口茶水就喷到了自己裤子上。周鼎易见他这样，眉头微微一皱，

不满道：“郑副主任有不同意见？”郑大刚忙擦干嘴边的水渍，

正色道：“我非常赞成秘书长的提议。杜天成这位同志一贯表现良好，

而且不但做好秘书科的本职工作，还经常主动到综合科帮忙。

我认为他业务能力过硬还具有管理才能，所以我一直在刻意培养他，

这几天还放他到基层调研，我相信他一定能胜任科长这个职务。”周鼎易这才松开了眉头，

紧绷的肌肉松弛下来，说道：“大家再谈谈。”众人见状便挖空心思，

极尽所能地夸奖杜天成，从他的平时表现再到工作能力，将杜天成夸上了天，

直到把肚子里的货全部刨干净再也夸不出新花样了，周鼎易才收起笑容，

正色道：“我对杜天成这个小同志虽然还不太了解，但既然你们大家都说他好，

那我也少数服从多数，让小杜上吧。但是我丑话说在前头，要是他出了纰漏，我拿你们是问，

尤其是你，郑大刚同志，明白吗？”“……”听了秘书长的话，郑大刚呆愣住，

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，只说，

“是……”会议结束后郑大刚都不知道自己是怎样走出办公室的，只觉得天灵盖发麻。

杜天成这个综合三科科长的职务虽说级别还是在他之下，

但此时提出的三科重建仿佛是为他量身定做的。郑大刚自然知道这其中的利害，

一想到自己把秘书长看重的人给流放了，心里不免有些发怵。在体制内干了这么些年，

还是第一次这样自摆乌龙。杜天成这个人才工作一年多就破格提拔成科长，

甚至连副科的过渡都没有，怕是大有来头，和这样的人作对，真是太不明智了。

郑大刚回到办公室越想越着急，觉得自己必须在任命下来之前和杜天成缓和关系，

还好杜天成做人厚道，没在背后打小报告，否则自己早被秘书长训斥了。郑大刚思来想去，

还是觉得事不宜迟，他便赶忙掏出手机给杜天成打电话，可拨了好几遍，

都只得到“该用户不在服务区”的通报。

郑大刚只好让小车班吴师傅立刻去沙岗林场去把杜天成接回来。

做完这事郑大刚就从抽屉里取出一个黑皮本子，上面写满了官场生存之道的警句格言。

“宪法没有看法大，宪法只能约束你的一生，领导的看法却能决定你的一生。

”“溜须拍马使人进步，忠言逆耳使人落后。”“报喜得喜，报忧得忧。

”“领导的意图就是你的意图，领导的看法就是你的看法，领导身边的人相当于领导本人。

”……郑大刚翻弄着本子，读到这句后，他拿出笔在后面写上“杜天成”的名字。

沙岗林场周围都是山林，但西风仍吹得过来。杜天成顶着风衣服猎猎作响，

去附近的沙岗村买了包红塔山，又带了些花生米和罐头给看门大爷下酒。

这几天的相处也让两人有了些感情，就连大黄狗也时不时地在他身边转悠，很是亲近。

回来时大爷已经倒好了酒，正叼着烟杆等着他，两人把吃的摆好，你一杯我一杯地喝了起来。

几杯酒下肚，杜天成就觉得肚子里暖烘烘的，大爷跟他说这酒是真正的纯粮食酒，

他家亲戚从县里的白酒厂大罐里给接出来的，那罐酒是县里的头头们特供的，

这酒口感其实不怎么样，最好的地方是醉酒后头不会痛，宿醉的后遗症也几乎没有。

杜天成吃着下酒菜，想起今天在沙岗村看到的两栋小洋楼，有些好奇，便问道：“大爷，

那个沙岗村穷得连小孩都穿着打补丁的裤子，到处还都是茅草房，怎么还有两栋小洋楼呢，

盖得还特气派。”看门大爷夹了几粒花生米，又嘬了一口酒，砸吧砸吧嘴说：“那家有势力，

在县里都挂了号，是这边的一霸，谁都不敢惹，你千万别去招惹他们。”杜天成恍然大悟，

想必这就是那位王部长的亲属了：“就是那个前任村长？”“是啊，老史虽然下台了，

但在镇上县里有人撑腰，而且听说市里有当大官的亲戚。有次回来看他，

县里领导全陪着下来了，事前跟村里人发钱，说到时候不管领导说什么，只要领导说完，

大家伙就跟着一块叫好鼓掌就行了。”杜天成听了心想这下面的干部还真有才，

解决问题简单直接。两人正聊得起劲时，门外突然传来嘀嘀两声喇叭声，

看门大爷一听就慌张地藏起酒说：“你收下吃的，我去开门。

”杜天成只好把食物用塑料袋包好放在窗台上，准备出门看看是哪位领导，

他也好跟着了解下情况。出门一看，居然是司机老吴，

只见老吴笑眯眯地走过来说：“杜科长，我来接你回去。”杜天成听得莫名其妙又慌乱，

忙说：“吴师傅你说啥呢？这话可不能乱说，我啥时候成科长了。”老吴递给杜天成一支烟，

又给他点上才神秘兮兮地说：“今上午开会定下的，就等走程序了。整个委办都知道了，

估计就你一个人还不知道。中午王大均在郑大刚的桌子看到上报材料，

上面写你是三科科长唯一候选人，王大均哪能行啊，就到处宣扬，

说他熬了十五六年才当上科长，你才一年多就蹿上去了，嫉妒得不行。这事就传开了，

我开到半路，老刘就打电话跟我说了。”杜天成听完点点头，转身跟看门大爷道别：“大爷，

我得回去了，您老注意身体，少喝点白酒，这是给您买下酒菜的。

”说完又从兜里摸出几百递给大爷。这边老吴麻利地把杜天成的行李装到车上，

杜天成又去跟大黄道了个别，才对大爷挥挥手然后上了车。

杜天成坐在车上听老吴讲他不在的这几天单位里发生的趣事，他却有些心不在焉，

他想到赵舟帆应该也回家了，他怕是没机会单独接触张巧倩了，心情不免有些低落。

当车经过一个小镇时，杜天成偶然瞟见外面有条镇政府刷的标语，不禁哈哈大笑起来。

那条标语来时看到的是：党是我的妈，可返程就得倒过来念。

更新时间：2024-09-08 23:10:37