说这话的时候,云苓不自觉带了一丝哭腔。不知怎么的,每每看着这个老爷子,
她就想起倔老头。她很想问问,阿爷,假如穿越时间与空间,当你还有机会重活一世,
当你在另一个世界遇到与我长得一样的人,你会将她当做是我吗?
会像关爱我一样地去照顾关爱她吗?理智告诉自己要理性要冷静,对面之人不是她的阿爷,
可每每对着这一张脸,她总会不自觉地带入,将对方视为阿爷,
这固然有原主的记忆和情感在,但也有一部分属于她自己的感情渗入。就好彼此时,
唐老太爷因为她的异常盘问自己,分明是很正常举动,可她就是觉得委屈。
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穿来,也没有主动去做“借”尸还魂的恶事。原身大约是死了,
她代替原身活着并且喊着祖父,怎么这怀疑就没有消失呢?唐老太爷看着软软糯糯的孙女,
脸上划过一丝怜爱,“祖父说的你都记住了?那你觉得祖父给你找的金家二郎如何?
上月端阳日,他不是还来给你祖母送了节礼,可与他说了话?”这老头!还在试探。
这个朝代的话本子只写借尸还魂,估计是没写过记忆承续吧?
她可不是孤魂野鬼前来借尸还魂,她是穿越者,可是有记忆承续的后世之魂。云苓佯装诧异,
“祖父,这不太好吧?都说一女不能二嫁,怎么定了弟弟又换成哥哥?
上回端午来送节礼的不也是金家三郎?”她狐疑地眨眨眼,然后捂住嘴巴,“祖父,
你莫不是把金家三郎治坏了,所以想给我换个亲?”唐老太爷抬手拍拍她的小脑袋,
“是祖父方才说错了,一直都是三郎,不是二郎。”云苓含笑望着他,一脸天真无邪。
唐老太爷也觉得是自己多心了,不再纠结这个问题。他重重叹了一口气,道:“苓儿,
可懂城门失火殃及池鱼的道理?”“我懂。但是祖父,能自称池鱼的只有那些老实本分的。
我更相信一句,苍蝇不叮无缝蛋。”唐老太爷眸光微闪,“倘若是有人蓄意引诱呢?
”云苓抬眉:“其身若正,何忧病邪?”唐老太爷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。
他望着眼眸澄澈的小姑娘,莫名觉得苓儿这个样子更好些。若能一直继续保持下去,对唐家,
对她自己而言何尝不是一件幸事?他点头,越发放心。“苓儿,祖父打算进宫面圣。
”在云泠惊诧的目光中,他解释道:“陛下是一位明君,也是一位仁帝,我能在太医院当差,
当年一是因为宁王举荐,二也是因为陛下赏识我的正骨疗外伤之术。
今日就是陛下例行平安脉之日,我想找机会面圣求情。”“诚然,
你大伯父被抓进大理寺固然有自己的错处,但也罪不至流放崖州送死。他是我的儿子,
我了解他。虽然往日里荒唐行事也不着调,
可该明白的道理他也是懂的该守的规矩他也会会遵守的,并非一无是处无可救药。
他于幼时起就听我念医书,长大后又随我出诊过,售卖劣质药乃是医者大忌,药性缺了三分,
或恐灵药变毒药,这些他懂,也绝对不会去做。所以,此番你大伯父出的事,
除了他自己识人不清外,定也是被人利用。”“祖父,你进宫面圣不难,
可你该如何说服陛下?大理寺讲证据,陛下也看到了宗卷上的证据,
仅凭您的一面之词与单方面的保证是没有用的。祖父,我们没有证据。”唐老太爷摇摇头,
“陛下并非昏君,金尚书明白的道理,他自然也是明白的。近日来,
朝堂上的纷争皆因大皇子落水惨死而起,虽是在东南水师那出的事,两地相隔万里,
但朝臣与帝王的博弈却在挥袖间。你大伯父只是博弈之下的牺牲品,
是刘家用来平息帝王之怒的祭品之一。”说到此处,
唐老太爷心情悲愤:“我虽恼远志让人钻了空子,却也恨这些世家大族的险恶用心。所以,
我一定要入宫面圣,陛下因爱子怒发冲冠,应当也会理解我的心情。”说到最后,
他的语气无奈又苍凉,“我只是一个小小医官,咱家也没有背景后台,
我即便是想通过朝堂的手段去斡旋,也有心无力。除了面圣,我没有其他办法了。
”云苓想起了倔老头和爸爸。倔老头比祖父幸运些,有个优秀的儿子。
可倔老头又比祖父不幸些,那么优秀的儿子早早就去了,白发人送黑发人。
她的爸爸深得倔老头真传,年纪轻轻就有了一身了不得的医术。当上副主任医师的那一年,
有一位穷困的病人找上他,说自己是家里的劳力,但又没钱看病,希望爸爸可以可怜可怜他,
给他把把脉,顺便告诉他去山上挖点什么草药吃了能改善。没有半点医药基础的人,
怎么能够胡乱采药吃呢?爸爸免费替他把脉写了一张方子,自己掏钱买了七天的药送给那人,
并且告诉他若是有效,以后可按照上头的药方去药房抓药,吃个把月就能痊愈。
一帖药很便宜,不需要进山挖,并且再三劝阻那人不能乱挖乱吃,
药材这种东西是需要特别处理后才能用的。一那人答应后就离开了。哪知半年后,
那人的家属找来,说那人吃了药吃死了,非说爸爸写的药方害人,要爸爸赔钱。
推推搡搡之间,爸爸不慎从楼梯摔了下去。云苓见到倔老头抱着自己儿子的尸体,
声嘶力竭地喊道:“我儿子绝对不会开错药方,我相信他。
我以我云家数代人的医术赌咒发誓,我以我毕生的医术做保,我儿子绝对没有开错药方!
”也是云苓第一次见倔老头放下平日里的温文尔雅,唯余愤怒咆哮:“你们这些杀人凶手!
你们会得报应的!”更永远也忘不了倔老头声泪俱下地喃喃低语:“你们好好说,
何苦逼他啊,为何要动手……他就不该心软,不该发善心......”他脸上落下的,
哪里是一滴滴的泪,那是心头被剜下的血。
更新时间:2024-09-07 08:59:03