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道衍沉默后,面露难色地说道。

“别算了。”

“什么?”

“算出来的结果,就是——别算了。”

道衍手中的念珠停止转动,被他死死捏住,苦笑道。

“这姜星火也不知道是从哪冒出来的,纪纲已经查了,绝不是建文余党。

姜星火前二十年几乎都在乡里度过,仅仅到过几次县城,便是教他的私塾先生,也只是方孝孺的记名弟子而已。”

朱棣啧啧称奇地说道:“而且最为令人惊异的是,这姜星火好像每日都在盼着死一般,实在是不可思议......

纪纲打探到有不止一次姜星火跟狱友提及,只要死了他就可以‘回去永生’。”

道衍准确地解读了朱棣的疑惑:“陛下觉得姜星火的见识,仿佛是天授一般,而这番一心求死的态度又过于反常,是吗?”

朱棣有些哑然,点头道:“对,朕就是这种感觉。”

“那便是天授的,那便是求死的。”

见朱棣一时愕然,道衍道:“陛下可曾听闻谪仙人?

老衲早有此猜度,万一是受了罚下界的谪仙人呢?

人家莫不是死了就回天上永生享福了,自然是生而知之,自然是盼着早死......

若是陛下实在不放心,便寻道门相士袁珙袁真人来认真瞧一瞧便是了。”

姜星火难道是谪仙人?

听了这说法,朱棣暂时也拿不定注意,至于给他和道衍都相面颇为准确的道门相士袁珙袁真人,倒确实是个好人选,当世谶纬卜筮之学,也唯有此人能窥得天机了。

朱棣当即唤来锦衣卫,纪纲却是处理完手头事情赶来侍奉了。

“纪纲,你安排人去浙东请袁珙袁真人,就说朕和道衍大师遇到了疑似谪仙人的存在,请他来看看。”

纪纲离去后,朱棣沉思片刻,又与道衍商议起了后续安排。

“老大就不用再闭门思过了,从中秋宴后,让他出来做事。”

“至于老二,让他先在诏狱里待一段时间吧。”

“陛下是还与二皇子置气,还是怕二皇子离了诏狱,便不方便听姜星火讲课了?”

朱棣没有回答,而是继续说道。

“就用姜星火的计策,藩王和郡王的俸禄上调,同时发放‘年终赏赐包’,这样在近些年朝廷供养宗室的开支会大一点,但越往后,随着财政的改善和宗室数量的增多,对比原来的供养方式肯定是要节约很多。”

朱棣转头询问道衍:“另外,关于海洋贸易的事情,朕打算让马和(永乐二年才改姓郑)来做,让他先去了解一下途径诸国情况和海图、物产等信息,你觉得如何?”

道衍微微颔首:“福吉祥是信大食法的,父祖辈都去过麦加,本身又懂天文和航海,自然是再合适不过的。”

如此,供养宗室的决定和海洋贸易的前期准备都定下来,朱棣方才长长地松了口气。

“大师,姜星火关于《国运论》的两个问题,你有答案吗?”

道衍沉吟刹那,想起关于王朝的两个问题,肯定地点头说道:“有老衲自己的答案。”

朱棣也有些释然,在他心里姜星火终归不是神仙,所出的问题,当然是应该有答案的。

“那到时候大师打算一起去听一听吗?”

道衍摇了摇头,只说道:“姜星火是不是谪仙人,都只是暂时的猜测而已。

事实上,老衲依旧认为,他只不过是一个有些智谋的凡人罢了......

可若是只论智谋,非是老衲不懂谦逊,却不觉得天下有人能超过老衲。”

一阵风吹过,黑色袈裟轻轻飘动,仿佛在无声地提醒,眼前这位“黑衣宰相”,才是辅佐朱棣造反成功的一代谋圣。

夜晚,中秋月明之际。

不知是何缘故,诏狱竟然大发善心,每人发了一块粗劣月饼......

有趣的是,此时甭管是过去压根看不上这种月饼的达官显贵,还是难得吃上月饼的穷苦人家,大多都是舍不得吃的。

便是有食用的,也还是用衣襟托着缓缓咀嚼,细细品尝,仿佛这便是自己剩下的命一般。

很显然,很多囚徒都意识到,自己吃不到下次中秋的月饼了,这种对死亡的恐惧,压过了中秋的思念。

当然,也不是所有人吃的都是这种粗劣月饼,至少钞能力战士不是。

姜星火眼睁睁地看到,大胡子高羽用了一粒月光下闪烁着耀眼金芒的金豆子,贿赂了狱卒,把他自己给弄了进来。

“这么好的月色,你不睡觉的吗?”

朱高煦没有回答,他抚着大胡子,手里拿着一块月饼,竟是对月吟诗起来,显然心情是极好的。

三弟朱高燧带着父皇朱棣的命令来探望他,更是征询了他关于削藩的意见。

朱高煦直接把姜星火的计策写进了奏折了,眼下正等着父皇在中秋宴上夸赞他呢,当然心情好的很。

“小时不识月,呼作白玉盘,又疑瑶台镜,飞在青云端。”

姜星火依旧躺在稻草堆上,甚至跟着打起了节拍。

可却没了下文。

“然后呢?”姜星火不禁问道。

“小时候念书就记下这几句,剩下早忘脑后了。”

朱高煦干脆答道,同时也同样干脆地把一个月饼塞进嘴里,连渣都没剩下。

“那时候...读书...老头子给俺请最好的先生...”

咀嚼了两下囫囵吞下,朱高煦擦了擦嘴说道:“可俺从小就不爱学,那些先生讲的之乎者也搞得俺头晕得很,若是小时候能遇到姜先生这般肯讲道理的,或许俺现在还有点学识。”

“你爹也是为你好吧。”姜星火咬下一块月饼,慢慢吃着说道。

听到这句话,朱高煦先是习惯性的怒意,随后便泄下了气来,颓然叹息道。

“俺念不进去书,老头子便打我,像打狗一样拎着鞭子当着很多人的面打。俺那时候倔,越打就越不念,后来也就不了了之了......现在想来,老头子或许真是为我好吧。”

“可俺还是恨他!”朱高煦咬牙切齿地嚼了一块月饼说着。

吃完月饼,姜星火仰着头躺倒在稻草堆上,并没有好为人师解决家庭纠纷的毛病,只是静静地听着。

或许对方也只需要一个听众。

“老头子跟俺说俺不是个读书种子,便送去习了武,勋贵世家嘛,洪武开国时从沙场上滚出来的老卒都供了几个,都说俺天生就是当将军的料。”

朱高煦蹲在稻草堆旁依旧气愤难平:“靖难的时候,老头子跟俺说大哥要看着家业,便让俺带兵去拼命,还许了我将来继承他的爵位......嗬,现在俺沦落诏狱,他连一眼都不来看!”

“中秋节,让俺一个人在诏狱里待着。”

“就像俺是条道边败犬似的!”

“呸!”

“高羽。”

姜星火同情地看了大胡子一眼,只说道:“你倒是与永乐帝的二儿子有几分类似。

没事,人家当皇帝的大饼都没吃到,你这不比他落差感小多了?”

闻言,朱高煦心中一紧,差点以为姜星火看破了自己身份。

见姜星火似乎只是随口一说,朱高煦方才放下心来。

然而朱高煦却忽地打了个寒战,他忽然意识到一个重要的问题。

姜星火如何知道,他爹朱棣给他许了“世子多疾”的大饼?

这件事,朱棣之所以敢翻脸不认,便是当时除了他两人,身边只有少数亲卫听到了,没有什么有分量的证人。

也正是因为如此,整个大明知道这件事的都不会超过十个人。

姜星火又不在场,他怎么知道?!

朱高煦小心翼翼道:“姜先生,这是个什么说法,俺怎么都没听说过。”

姜星火大略回忆道:“江上之战,朱棣兵却,关键时刻他二儿子引骑兵至,朱棣抚其背说‘世子多疾,汝当勉力之’,便是画了个含糊不清的大饼。”

“原来如此。”

听到画饼这个说法,朱高煦一时自嘲,“倒是有趣得紧,不知姜先生是从何听说的?”

“看到的。”

姜星火轻描淡写的一句话,却让朱高煦瞬间炸出一脊梁白毛汗。

他双眼瞪得像铜铃一般。

看...到...的?!

朱高煦很确定,当时他是护着朱棣狼狈跑到了一个土坡上方才停下。

当时除了他们两人,身边只有四名朱棣的亲卫,平常负责牵着朱棣备用马的纪纲、神射手童信、善槊的火耳灰、善斧的帖木儿,除此之外并无他人。

那姜星火是从哪看到的???

更新时间:2024-08-14 01:20:52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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