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却说这天,杜氏兄弟正在议事,忽听有人禀报青萍姑娘来了,杠江海忙道:“快请进来!”

青萍一进屋,顿觉凉风习习,清爽了不少,长出了口气,一看杜氏兄弟俩个都在,上前行了个礼,杜江海忙道:“快快请坐。”佣人搬过一把椅子来,杜江海自个抓了茶壶倒茶。

青萍谢过礼,把食盒子放在桌子上,方才坐下,杜江海把茶送过来,说:“一路上辛苦了!这么热的天。看把你累的。”,青萍撇了撇嘴:“有人没事找事,生怕某个人饿死、累死了,好像欠这个人的一样。”

却见杜怀仲涎着脸笑道:“难得红蓼姑娘一片好心,大热天的还记得给我送好吃的。”

“给你?切!”青萍不屑的一扭头,喝了一口茶,却差点没吐出来:“这什么茶啊!怎么这么苦?”杜江海一拍脑袋:“我这记性,这是我自个喝的茉莉香片,快给青萍姑娘上好茶,昨天曹大凯子刚送来的狮峰龙井!上老二房里寻去!”杜怀仲心疼的脸上一抽。

青萍哭笑不得,这个杜胖子天生的穷命,什么大红袍碧螺春龙井普洱众多好茶都喝不惯,就爱喝市井中最便宜寻常的茉莉香片。一颦眉道:“你又喝这样酽的茶!回头我告诉姑娘去!”杜江海忙去哄她,那边杜怀仲却己研究起吃的来了:“霍!蟹黄包!不错不错,恩,是张老头家的,我就说庆宜楼的不行,就仗着名气大,哎嗨嗨,江海你快来看!冰镇的绿豆沙!一定是红蓼姑娘亲手熬的……”

杜江海问了红蓼姑娘的情况,说忙过这几天就去看她,青萍坐了一会儿,起身要造辞了,杜怀仲忙说你等等,叫人拿过一个包裹来:“这里边是皂行新送来的货样,都是下个月才会上市的新品,什么香皂啦、护手霜啦样数不少,你拿去了,和红蓼姑娘各自挑自己喜欢的,看中哪样再差人报过来,我叫皂行伙计亲自送过去。”青萍嘴上不在意,还是接了包裹,暗自得意的出门了。

一出门,一股热浪扑面而来,她诧异道:“怎得屋子里这般凉快,外面却这般热?”

江宁的夏天不是一般的热,而这个夏天,江宁的大小织户们过的尤其艰难——比江宁的火炉天气更可怕的是同行之间的疯狂竞争,各大老板都彪上了劲,五洲织机行一再的扩大生产,最后干脆把零件生产搬到了城外,店铺里只负责总装。杜怀仲甚至想过要把一些零件加工外包出去,但马上他就顾不上这个了。

一个夏天的产能扩张终于出了成果——那些小作坊老板突然发现绸缎在降价!那些新建的工厂里出来的绸缎,一匹一匹气派的堆满了各绸缎庄的货架,价格低到了从来没有的地步——“正宗的曹广兴水轮机织!质量好价格低!要多少有多少!”“您看这个!一水儿的熊向发老熊家新厂子水轮机织大青缎子,您瞧这货色、这干净劲!现价现货,您要多少?”

降价,小作坊的老板只能接受绸缎庄老板们的报价,况且还有产量问题。原来他们只嫌对方要的少,但现在那帮人摇身一变,张狂的几乎认不出来了。您多少?三天之内送一百匹来行吗?一个月?您开玩笑了,瞧见没?田掌柜今天上午刚送来三百匹,那边正在装船的见着没?曹少掌柜的货!两千匹!明儿一早就发往山东济南府!好家伙连夜赶工出来的,今晚上还得出一批才够数,就您那几台旧织机——成吗?”

小作坊在崩溃。但大多数作坊主仍不自知,仍然相信是年景不好,再扛扛,再扛两天,价钱不会一直这么低的,价钱从来就没有这么低过。

但银子不能抗了。

进生丝要花钱——现在还好,到了明年收新茧的时侯,才叫真正的噩梦呢;但现在没有人能看到黑色的将来。人工也要花钱,只好先拖欠着工钱,能压多久就压多久,直到因为活不下去的工人围住老板讨薪水,老板只能让工头镇压,镇压的结果是暴发严重的冲突,老板被失控的工人打死;衙门都惊动了,砍了几个带头闹事的,才算勉强弹压下去。

江宁震动。

小作坊主和失业的工人把矛头对准了那些买了机器的大户,在一次喝茶的时侯,杜怀仲“好心”的提醒各位老板要小心提防,曹大少却苦笑了一下,变戏法似的掏出半截砖头来:“昨天晚上隔着墙扔进我家院里的,差点砸到人。”说着“咚”的一声扔到了桌子上。而熊老板的压力最大,他本是缎业公所的首领,现在被小作坊主们视为了叛徒——其实在五洲织机行开张之前,缎业公所就是被几家大户所把持排挤小织户的,但那时对小作坊的冲击还没有这么大。——熊老板己经好久没敢上丝市口去了。

其实那些大户也是一肚子苦水,如果说小作坊是因为活不下去而困扰的话,大户则是为活的太累而痛苦,他们现在陷入了一个怪圈:买机器扩大生产,生产出更多的产品卖钱,挣了钱再去买机器。如果你的机器数量少于别人的话,那么死的一定比别人快,到后来,有一个曾买了几台新式织机的作坊主也破产了之后,更是震动了所有人,这种“军备竞赛”更严重了。

“全他妈是给姓杜的当骡子使!”曹少掌柜暗地里想。其实他有一点一直想不明白——姓杜的干嘛要把机器卖的那么便宜?他完全可以把机器的价钱提到现在的三倍以上——如果换成是他曹少掌柜,他绝对会这样做。我不急,机器在我手里,我用最高的价钱,慢慢的往外卖,这样市场有个缓冲,自己也可以获取最多的利益——比现在这样跳楼大甩卖挣钱多了!市场经济这个词曹少掌柜不懂,但市场经济模式中著名的稀缺性原则,换成任何一个商人,都是会明白的。

为什么你姓杜的要干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儿?曹少掌柜简直想抓住杜怀仲的领子质问,但他不敢,他怕被对方轻视:姓杜的绝对不是傻子,我能明白的道理,杜怀仲不会不明白;他一定是有自己的意图,但我猜不到。

杜怀仲的确有他的打算,他的目标不是钱,“曹大凯子”只是个商人,他决计想不到。

他的目标是时间。

时间不多了,在西方,瓦特己经完成了对蒸汽机的改造,在美洲,二十年后就会有一场新的战争,这场战争会使新生的美国更强壮更有野心,也会催生另一个国家——加拿大;在印度,东印度公司己经盘踞经营数百年,在全球的大洋上,荷兰和葡萄牙的辉煌犹在,但正在一点一滴的消褪;最重要的——整个西方基督教文明正在挣扎着走出中世纪的黑暗,从文化、思想、科学、经济、政治各个方面为迎接新世纪做着准备,而中国——当时叫大清帝国,犹自在沉睡。

我只能踢醒这头狮子,我没有时间了。

多米诺骨牌己经倒出了江宁。

整个江南的小作坊主们都发现,自己的货突然没人要了,而各地的大户们,在得知江宁发生的事情后,也争先恐后的加入到“军备竞赛”中去了。

杜怀仲想起了一句话:“有枪就是草头王。”

曹家的管家来报:“织户们聚集在丝市口。”

熊掌柜吃了一惊,曹大少眉头一皱:“他们要干什么?”

更新时间:2024-06-21 17:15:30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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