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城西,傅家。傅家是正经八百的诗礼之家,据说前清时候还出过一位翰林,

傅家老爷原也是有功名在身,不巧赶上了改朝换代,不得已回老家做了一个私塾先生,

镇子上倒有不少他的学生。只是做老师不比为官经商,

傅家宅子比不得别家几进几出的大院儿,但青砖砌墙,红瓦铺顶,胜在雅道。

听说傅老爷只有一位夫人,身子不大好,生下两个孩子后没多久就去了,

大概是曾经沧海难为水,傅老爷也不再续弦。现在长子傅玉笙在北平求学,

女儿傅玉琅留在身边。我心里想着听来的林林总总,觉得傅家既有诗书的传统,

那傅玉琅也必定通些文墨,与文文弱弱的二哥和他一屋子的书卷,极是登对。

这样混想着进了院子,和方家满院子的红红绿绿不同,傅家院子里只有稀稀疏疏的几株,

却如同赵令穰笔下的小山丛竹,排布有序,带着留白的简雅,

当中一位穿着织锦百褶裙的女子,裙裾上一朵含苞待放的秋海棠,正是丛竹画里一笔点睛。

我知道那是傅玉琅,但我以为我回到梦中,看到了娘。其实我已经记不起娘不在病中的样子,

但我仍固执的相信,即便是在江南,那个有着太多雨后新荷的地方,

娘也一定是其中最好看的一枝,青山隐隐,绿水迢迢,二十四桥,玉人吹箫。

不由又忆起病中的娘,面容苍白憔悴,一把失却光泽的青丝散在枕边,干裂惨白的唇嗫嚅着,

早已口不能言,只睁着一双因瘦削而愈显大了的眼睛怔怔地盯着我看,空茫茫的目光里,

说不出的凄凉。这时傅先生从屋里迎了出来,傅玉琅忙上前搀扶,我抽回思绪,

行礼道:“傅先生。”傅先生笑着招呼我进屋,我谦让一回方才落座,

傅玉琅上了茶便垂手立在一旁,倒是端果盘上来的妇人不住地拿眼看我。傅先生一边吃茶,

一边问些置办的物件,我便说自己年轻,还得傅先生多提点提点,不要失了礼数才好。

傅先生捋着胡须笑:“方家是大户,断不会少了这些礼数,只是我们玉琅……”话还未说完,

一旁的妇人到底是忍不住:“先生成日里说什么高攀不高攀的话儿,三少爷,不是我自夸,

你瞧瞧我们玉琅的容貌品格,放在哪哪儿都是出挑的,还有这女工。

”说着就扯着傅玉琅的手帕子,连同没有撒手的傅玉琅,一并送了过来。丁香色的帕子,

角上一朵四合如意云纹,精致的叫人不得不多瞧上几眼。然而攥着帕子的手,却越攥越紧,

指尖泛白。我这才意识到自己造次了,忙移开视线,

那边傅玉琅被妇人扯着帕子伸也不是缩也不是,见我移开视线忙抽回手,脸上不见波澜,

只是耳朵根子红的可爱。先时听说为了傅玉琅的亲事,她远在金陵的姑母赶了过来,

如今看来,这一通抢白的正是这位姑母。许是看出我的心思,傅先生道:“这是玉琅的姑母,

听着玉琅出嫁,忙忙的赶了过来,方才唐突,三少爷就见怪莫怪了吧。

”傅玉琅的姑母也笑:“我看三少爷周正,寻思着咱们二少爷的模样也必定齐整,

心里头一高兴,就忘了规矩,三少爷可别和我这妇道人家一般见识。

”我起身行礼道:“砚清不知道是姑母,短了礼,姑母千万别怪罪砚清才是。

”就这么絮叨着,竟也到了黄昏时节。我起身告辞,那边傅先生自然不肯放人,

我再三推辞才出得厅来。只是怀里沉甸甸的盒子到底是没送出去,

跟着彩礼一起怕屈辱了三娘二哥的心思,还是回去还给二哥,本人亲自送才是妥当。归家,

已是掌灯时节。大娘、二娘和二姐正围坐一团,桌上摆着家常菜肴,

因有一碟枣泥山药糕是二哥为数不多爱吃且能吃的点心,大娘便叫来玛瑙拿了漆盒,

给二哥装了送去。烛火的灯光明明灭灭的打在房间里,映着几人的脸颊,

凭空的生出几分温和。我行过礼,便进屋去换衣裳。元宵儿跟进来服侍,

我看她穿着一件藕荷色印花短褂,杏色绸子的散脚裤,虽是梳了寻常的双丫髻,

倒比平日里的裙装多了几分飒爽。我心里一动,伸手折了瓶里的山茶就要插到她头上,

没成想她头一偏躲了过去。我咦了一声:“好好儿的,谁又惹你了不成?”元宵儿也不看我,

手上系着扣子:“三少爷别开玩笑,我们做下人的,还是应当有个下人的样子。

不然这以后三少奶奶进了门儿,可有我们的苦头吃呢。”我好笑:“今儿个是去给二哥办事,

好端端的扯我头上作什么?”元宵儿此时已经服侍我换好了家常衣裳,也不搭理我,

抱着脏衣服径自出去了。我心里奇怪,见小六子抱着盆云松颠颠的跑过来,

便叫住他:“今儿个谁惹了你元宵儿姐姐么?”小六子停下步子,一脸讶异:“没有啊,

元宵儿姐姐方才还把自己的好些裙子拿出来给小丫头们分了,都开心的不得了呢。

”我又问:“那今天谁来过?”小六子回道:“董家老爷来了一趟。“想了一想又补充道,

“好像是来商议三少爷您和董家千金的好事呢。”顿时拨云见日。

府里头的丫鬟鲜少能穿上裙子,去年大姐置办剩下不少料子,

我觉得浪费了怪可惜就都揽过来给元宵儿扯了裙子。董老爷今天来商议我的婚事,

元宵儿就把裙子料子都给散了。再联想起董书晴白日里的扭捏,不由好笑。

不过对于元宵儿的反应,我还是受用的。心情既好,此时打量小六子,

见他入秋时节一脑门子的汗,却不肯把沉沉的云松放一放,

便笑骂道:“问你话也不知道把东西放一放,可是真不嫌累。

”小六子笑的憨憨傻傻:“这是给二少爷的新房备的,可不敢乱放脏地方。

”我作势一脚踹过去:“还嫌我这屋子脏么?”小六子笑嘻嘻的也不躲闪:“哪儿敢呢,

我是怕这花盆底下的泥弄脏了三少爷的屋子,回头元宵儿姐姐打扫起来又要费事了。

”我笑骂了一声:“快滚罢。”也不去前厅用饭,径直去了北院南厢房。

更新时间:2024-06-03 15:02:14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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