肖文静推着煎饼炉子穿过坑坑洼洼的巷道,进入一处年久失修的老社区,
附近原来有一家国营老厂,社区里住的便是厂里的工人。
听说当年改制的时候国营老厂被打包卖给了某个香港老板,没多久又转卖给另一名台湾老板,
十几年间几易其手,现在的老板是一位马来西亚华裔,厂里早就不开工了,空着大块地盘,
为了工业用地转民用地的审批和政府扯皮中。社区的几幢楼呈“井”字结构,
团团围绕着正中央的篮球场,两边的篮球架拆得只剩锈迹斑斑的底座,
球场地面却维持得还算干净,数十位退休的中老年妇女列队翩然起舞。
肖文静一眼就看到队伍中的房东阿姨,姓徐,女儿比肖文静年纪还大几岁,
别人都管她叫牛大姐,肖文静也跟着叫,不知道这辈份到底是怎么算的。
牛大姐属于缺乏运动细胞,手脚不协调的类型,正愁眉苦脸地跟着跳,抬眼瞅见肖文静,
眼前一亮,三两便抛开小伙伴跨了过来。“小肖啊,今天这么早就回来了?”“牛大姐,
”肖文静笑吟吟地招呼了一声,“今天运气好,卖得快。”她像是想起什么,
把手伸进炉子边上挂的塑料口袋,掏了掏,取出最后的两根火腿肠。“还剩了这个,
您家的狗不是爱吃吗?”“哎哟!”牛大姐亲昵地拍了拍肖文静的胳膊,“快拿回去,
你挣俩辛苦钱不容易,那小崽子就是馋的,不用惯着他!”“您拿着吧!
”肖文静坚持塞进她掌心里,“反正我下午也要去进货,这保质期快到的火腿肠不能给人吃,
给狗正好,免得浪费。”牛大姐这才半推半就地收下,平心而论,
她除了爱占点小便宜人还不错,因为对肖文静的知情识趣很满意,
拉着她就站在篮球场边聊起了天。背景是大妈们整齐的舞蹈和快节奏的舞曲,
肖文静耐心地在音乐声中陪聊,全程面带笑容,“嗯”、“唔”、“噫”、“哦”,
四字真言循环往复,反正牛大姐也不是要听她说,而是想找个人满足自己的倾诉欲。
当她说到二单元一楼B座的那个疯女人,肖文静脸上的笑容有些变了样。
“……那疯子天天啥都不做,搬条板凳就坐在球场上骂人,疯言疯语,也听不清骂的是谁,
今天好不容易她没出门,我们才能过来练习……”牛大姐看出肖文静有些心不在焉,
心念一转以为自己猜到她在想什么,苦口婆心地劝道:“我听说你给那疯子送吃的了?
可不能招惹她,这种人惹上了就没完没了,
你看连她哥也是把人往这儿一扔就不管了……万一她自己吃坏了肚子,说得再难听点,
她要把自己毒死了,她家里人还不讹上你?”肖文静“嗯”了一声,默默地低首不语。
牛大姐看她垂头丧气的样子有些可怜,不忍地道:“我知道你这孩子心肠好,
见不得她吃了上顿没下顿,可她又不是你家里人,
再好心也不能为了个外人把自己搭进去啊……”肖文静摇了摇头,心想,
我倒宁愿她是我的家人。她告别了牛大姐,推着煎饼炉子骨碌碌地拐弯,
从两幢楼中间的夹缝穿了进去,篮球场正对着居民楼的阳台,单元入口却在里侧。
靠左边的一幢楼是一单元,徐大妈就住在一单元的底楼,肖文静在她家租了一个单间,
楼梯底部那点空间也被他们砌成了带锁的小屋,肖文静的煎饼炉子正好可以收进去。
她拿出钥匙打开杂物间的门,先把里头满满当当的杂物,
什么旧衣服、烂棉絮、狗狗咬坏的玩具之类的垃圾重新整理一番,硬是挤出小块临时的空档,
这才把煎饼炉子推进门,小心地锁好。这是她目前最昂贵的财产,也是安身立命的工具,
不小心不行。干完这些,肖文静拍了拍脏兮兮黑乎乎的手掌,转身正要进门,脚步却又顿住。
她没犹豫多久,交叉握住双手放到身前,不让更多的污垢蹭到羽绒服上,脚下一转,
径直迈向二单元。两幢居民楼的楼梯口正对着几间平房,那也是以前的老房子,
住在里面的人早就搬走,屋瓦没有人翻检修理,每到雨天便屋外大雨屋内小雨下个不住,
墙壁早被泡褪了色,木门也不知被谁摘了去,空露着黑洞洞的门廊,
仿佛一个择人而噬的兽口。平房的地基比楼房要高出一截,肖文静踩着楼梯上去,贴边走,
一面走一面伸长了的脖子往二单元眺望。果然,她很快就望见了她要找的人,
那个疯了的老妇拎着她的小板凳坐在二单元的楼梯口,表情麻木,眼睛直愣愣地瞪视前方,
嘴皮子却灵活地翻动不休。再走近一点,肖文静已经能听清她说的话。
“顶心煞……杀千刀的害我……顶心煞……要害死全楼的人……顶心煞……血光之灾啊!
”最后一句话陡然拔成高音,老妇带着颤音的细长调子迎面扑来,
肖文静身不由己地打个寒颤,只觉阴气逼人,鬼意森森!
更新时间:2024-05-30 03:07:43