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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命二运三风水四积阴功五读书…………天气越来越冷,过街天桥下又是个风口,

肖文静每天早晨恨不能把自己裹成棉球,里三层外三层穿着,仍是冻得摇摇摆摆,

在寒风中脚底打飘,站都站不稳。她推着鸡蛋煎饼的炉子,边走边回头望一眼来路,

暗自背诵:后面的方向是北方,所以正前方是南方,

上北、下南、左西、右东……她一百八十度旋转了伸展双臂,总算把另外两条路的方向搞对,

牢牢地记了下来。她这一番笨拙的举动,引得旁边卖烤玉米的女人嗤笑了一声,

肖文静也没在意,她是南方人,没有北方人习以为常的方向感,如果不这样死记硬背下来,

对着太阳都能走错路。寒风一阵紧似一阵,肖文静缩了缩脖子,抬头仰望灰暗阴沉的天空,

或许是心理作用,似乎在云层深处隐约可见一点点蓝。刮吧刮吧,她振奋地想,

只要能刮跑北京城这密不透气的雾霾,再大的风我们都欢迎。比起刀子似的寒风,

零下二三度的低温反而不算什么,肖文静庆幸她卖的是热食,

围绕火炉跳大神一般脚下不停地蹦来蹦去,就这么折腾了十几分钟,

终于迎来今天的第一位顾客。又是他。肖文静远远便望见那少年朝这边行来,目标明确,

过马路时也不看红绿灯,有车冲他过来脚下顿都不打,司机降下车窗破口大骂,

那少年腊黄的脸上挂着两条亮晶晶的清鼻涕,眼角也不瞟向他。他穿得太少了,肖文静心想,

这样的天气羽绒服都扛不住,他却只穿了件洗褪颜色的旧棉衣,

两边袖口和接缝处还裂开小孩儿嘴巴似的豁口,露出浅灰色脏兮兮的人造棉。

旧棉衣里面似乎是红蓝相间的内衣,翻出半截皱巴巴的衣领搭在外头,

看样式依稀是八十年代的中学体操服,肖文静只在电视上见过,

真不知道这少年是从哪里淘来的古董。再走近一点,肖文静又注意到他的下半身,

他穿着军绿色的迷彩裤,光脚,踩一双后跟变形的解放鞋,露在外面的脚背冻成赤红色,

光看着都觉牙关打战。少年抖抖瑟瑟地走到肖文静的摊子旁边,默不作声地停在了炉子前,

这也是他每天早晨的习惯,先要烤一会儿火再点餐,肖文静有时候也怀疑,

他或许真正需要的不是鸡蛋煎饼,而是这一炉能够把他冻僵的躯体融化回人间的火。

她也没有多说什么,烧热了铁板,动作麻利地开始摊煎饼,

反正少年每天早晨都要同样的配方:一个蛋,加火腿肠和生菜。“嗤”一声响,

蛋壳中流出来的液体在铁板上积成一滩,晃晃悠悠,蛋黄和蛋清眼见着就要凝固成形,

肖文静用铲子碾开,均匀地铺成薄薄的一层,再拿蘸了盐水的小刷子往上刷。

炒鸡蛋的香气腾腾地往外发散,炉子前面的少年终于有了反应,

两颗死气沉沉的眼珠子活泛地动了动,鼻孔翕动着,清鼻涕忽上忽下,忽进忽出,

最后抬起袖子胡乱地抹了一把,整张脸都被搓得发红。

旁边卖烤玉米的女人也被香气引得看过来,她的位置偏下风,

嗅到食物的热香中还混杂了一股子腥膻味,仿佛放置太久有点变味的咸鱼,

女人疑惑地抽了抽鼻子,突然醒悟过来,狠狠地瞪了一眼不知多久没洗澡的少年,

赶紧换位到上风。肖文静却没她那么讲究,再说了,她戴着厚厚的保暖隔霾口罩,

不管香的臭的都闻不到。她不受打扰地煎好了蛋饼,将它垫起来放到旁边,

又现场取出一条火腿肠,撕开包装,用锋利的铁铲边沿在肠身上旋转几圈,

让它呈现周身开花的海参状,然后往铁板淋了一点油,把火腿肠丢进油里炸。

炸火腿肠的香气又比煎蛋的香气更招人得多,那少年眼睛都亮了,

这时才能看出他的眼珠是比较少见的深琥珀色,闪闪地盯住她的铁铲,

冻得腊黄的脸庞浮起一层红晕,不是刚才被搓出来的流于表面的赤红,

而是由内而外透出的健康色泽,毕竟还是十七八岁的年轻人,

旺盛的血气足以抵抗一切来自艰难境遇的磋磨。

肖文静把火腿肠和一片洗干净沥过生水的菜叶夹进蛋饼里,拿薄薄的塑料口袋装好,

双手递给那少年,他半点也不迟疑地接过,动作凶猛得像是在抢。六点三十五分,

肖文静看着那少年狼吞虎咽,心里估算时间,她也懒得掏出口袋里的手机,

每天这个时间少年都会出现,照顾她的第一单生意,半个月下来她和他似乎都养成了习惯,

也拥有了没有付诸于口的默契。少年迫不及待地咬掉大半个煎饼,

剩下的小半个煎饼却吃得很珍惜,细细咀嚼、慢慢吞咽,花了十分钟才全部吃完,

在肖文静的注目之下,他还毫不犹豫地撑开塑料袋,伸出舌头舔袋子底部的碎渣。

六点四十五分,街道上行人开始多起来,旁边卖烤玉米的女人也有了生意,

客人是个白领打扮的小姑娘,手里握着玉米棒子还朝这边探头探脑,

似乎是被少年的造型吓到,犹豫了一阵子,到底没有走过来。肖文静也不急,

安安稳稳地等着少年吃完煎饼,烤火烤到浑身惬意,时不时还朝她的鸡蛋和生菜狠狠盯一眼。

六点五十分,他从迷彩军裤的左边口袋里摸出几张零票子,来回数了好几遍,

依依不舍地反复摩挲,最后还孩子气地把它们卷成筒状,这样才肯丢给她。

肖文静发觉他是左撇子,也或者两只手都能用,伸过来的左手背青筋毕露,

和脚背一样红得不正常,大大小小的冻疮连成片,幸好没有绽裂流脓的迹象。八块钱,

肖文静没有打散他卷好的筒子,低下头郑重地把钱放进铁盒里,不由自主地想着,

这会不会是少年二十四小时唯一的一顿?她再抬起头时,那少年的背影已经远在天桥他方,

几名熟客面露明显地松了口气的表情,争先恐后地涌过来。人要知足,肖文静手上忙碌,

心底不忘对自己说。比起过去,比起他,你现在过得很好。已经很好了。

更新时间:2024-05-30 03:07:43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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