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时我也忘记是从哪里记下的这首诗了,只是出于职业习惯,直接给对了出来。
而站在我前面的削瘦短发男人,显然没有意料到有人会回应,慢慢地转过身,
居然是一个老头,有些发黑的刀尖脸上,一双漆黑的眸子直直地盯着我。
被人这么盯着我很不适应。何大海望了望我,又看了看那个人,诧异地问道,“你们认识?
”“小兄弟,我还有一句诗,不知道你能否接得上。”刀尖脸几乎面无表情,
更听不出来情绪变化,慢腾腾地又起了一句,“乾坤自有天道掌。
”我只能硬着头皮把后一句接了下去。“宇宙却无圣人能。”这句诗于我而言,
就如同唐诗三百首一般,极为简单。没想到刀尖脸却是难得地情绪激动起来,
眼神儿里透着一丝古怪的光,上下打量着我,忽地拍起掌来,
似夸又似贬地连说三个“好”字,然后又在我跟何大海诧异的目光里,扭头便走。这个人,
莫不是一个神经病吧?“这个老头儿,真是奇怪。”何大海所有思索地摇摇头。
“这里人这么多,有几个奇怪的人也很平常。”我淡淡一笑,身体也轻松了。“对了,
我还不知道你教什么,叫什么呢?”何大海的情绪很快恢复了。我也觉得这个人有意思,
干脆地交了底儿。“我叫陆关洋,主要是教外文的。”这个年头,教外文的老师很少,
说起自己的职业自然有一丝丝的优越感。何大海也有点被惊住了,瞪圆了眼睛问道,
“你叫陆关洋?这个名字好,这个名字好。”让他惊讶的,居然不是我的职业,而是名字!
这可让我有些无语了。“如假包换的陆关洋。”说话间,远处紧闭的白帆布,
忽然掀开了一条缝儿,人群自然引起了一阵大大的骚动,我也跟着踮着脚尖朝里面看。
难道是发掘工作有什么进展了?很快,我便明白,事情非我所想。从白帆布的缝隙里,
走出来了七八个人,排成一个长队。出于对大势力的敬畏,人们本能地让出了一条通道儿。
奇怪的是,这个队伍,居然是朝着我跟何大海走来的。“你们两个,跟我进去一趟。
”说话的是为首的年轻人,眉目清秀,眼角带着一股傲气,不屑地看了我们两个人一眼。
我一时有些茫然了,这前无因后无果的,怎么会冒出来这档子事儿。倒是何大海反应极快,
身体撞了撞我,低声道,“这么多人在,他们不敢难为咱们,咱们刚好借着机会进去看看。
”没等我反应过来,何大海就替我答应了,“好,我们跟你走。”不知道为什么,
我本能的感觉有些不安,眼神儿示意着何大海,低语一句,“为什么会找上我跟你?
”何大海眨巴眨巴眼,用低如蚊蚋的声音耳语一句,“还不是因为你念的诗?接下来,
你看我眼色行事。”如此一说,我倒觉得有些合理了。
只是那个老头为什么当时不请我们进去,反而要多此一举。白色帆布的下面,
站着五个国民党标志的士兵,年轻男人冲着士兵点点头,我跟何大海便跟在队伍后面进去了,
身后的布帘又重新拉上。布帘内外,简直是两个世界,我也才认清楚了那轰鸣声的来源,
是一台我从未见过的机器,有一根管道深入到梧桐鬼洞里,还有一个管道,
笔直地伸到半空中。至于被雷劈开的梧桐树,早已不见了踪影。不远处的空地上,
扎着七八个帐篷,也就是年轻男人领我们去的地方。在最中间的那个帐篷里,
我果然又见到了那个刀尖脸,这次不同的是,在他身边,还有一个长着马脸的削瘦老头,
两个人身上古怪的气质,简直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。“爷爷,人我给您带来了。
”年轻男子一拱手,就退了出去,只留下我们四个人在帐篷里,他们坐着,我们站着。
听到爷爷这个称呼,我是有点惊讶了,这两个老头的年龄,
可远远没到年轻人爷爷份上的地步。我轻咳一声,主动缓解场中的气氛。“两位老先生好,
我是红罗山书院的教书先生陆关洋,不知道你们找我来,有什么事情?
”刀尖脸一脸古怪地盯着我,依旧是毫无情绪的声音问道,“小伙子,之前我们对的诗,
你是在哪里看到的?”从古至今的诗册那么多,再加上气氛有点紧张,
我一时也记不起来在哪里看到的了,张着嘴,半天也没有应上一句。
倒是我旁边的何大海哈哈一笑,“老爷子,没想到你是为了这事儿来的,
不就是雨落乾坤万物生,火烧宇宙星光腾嘛,这我也会,你怎么光问他,不问我啊?
”刀尖脸的目光多了些诧异,跟旁边的马脸对视一眼,没有说话。我倒是没看出来,
何大海这粗莽的样子,居然也会背上几首诗。马脸老人的脸色愈发阴沉了,
皮笑肉不笑地点点头,“真没想到,连你这个胖小子也会,那我问问你,这首诗,
你是从哪里学来的?”“我忘了。”何大海干脆地一抬脖子,之后一脸狐疑,
摇头晃脑地反问一句,“老爷子,也没有规定,背个诗还要把出处记得一清二楚。”“哼,
这一首诗,只有我们池氏和木氏的人才会,你们两个人,又是从哪里偷学来的?
”马脸老人脸色一变,眼神儿多了几分狠厉。我隐隐觉得有些不太对劲,
也意识到这两个老头请我们来绝非好意。没想到何大海毫不慌张,反倒是摇摇头,
继续胡搅蛮缠地道,“老爷子,这话就不对了,你怎么能说只有你们两家的人会呢?你看看,
陆老师会,我也会,你要是出去问问,说不定满大街的人有一半会。
”刀尖脸和马脸两个人的脸色有些阴晴不定了。难道是被何大海的话给唬住了?而那两句诗,
我仍然没有记起是在哪里学到的。“良生。”刀尖脸冲着外面呼唤一句,年轻男子又进来了。
“先委屈两位在我们这里住下了。”良生毫不犹豫地冲着我们示意道。
何大海的眼神儿告诉我,不要反抗,先就着对方的意思,我也只能深吸一口气,
跟着良生走了出去。在一个角落空荡荡的帐篷里,我跟何大海被关了进去,
门口还有一个对方的人守着。落到这种地步,我有些埋怨地瞪了何大海一眼。
而他用只有我能听到的声音道,“那一句诗,其实我是刚刚才学会的。”
更新时间:2024-05-29 09:43:45