晚上放学,五个孩子学着爹妈那样不紧不慢的收拾书包,拖拖拉拉的赖在教室里。毕竟谁早回家谁做饭,谁都想比着偷懒,生怕自己吃一丁点亏。
恰好大家都这样想,能拖延的时间也差不多。
乔家兄妹俩和迟家姐弟俩,四个人同时在门口聚集。乔瑾瑜默不作声,掏出钥匙上前开门。
老二迟安安看着老大老三脸上的青紫没有开口,眼睁睁的看他放下书包又转身出门,既不关心,也不指责。
老四也很有眼力见,主动跑去厨房张罗着做饭。
毕竟那兄妹俩脸上斑驳青紫,一看就是被打了,万一他们柿子挑软的捏,拿自己当出气筒可怎么办。
见弟弟走进厨房,迟安安也麻利的跟上,姐弟俩默契的找出晚上要用的食材清理起来。
看着眼前破洞的大锅,两人对视一眼,老四主动拿锅盖把锅盖上。转而用另一口烧水的锅做起了饭。
厨房里“剁剁剁”的切菜声,“滋啦滋啦”的翻炒声,混杂到一起,很快便飘出了诱人的饭菜香。
在旁边院子玩耍的谷卫盈,循着味道传来的方向看过去,发现是从自己家院子飘过来的,连忙起身跟王奶奶告辞。屁颠屁颠跑回了家。
刚到院子门口,恰好卫明理和谷翠玲也先后脚下班,聚在家门前。
谷卫盈调转方向,朝着卫明理怀里扑。别问为啥,纯粹是懒劲犯了,能被抱着,就绝对不要下地走。
卫明理感受着怀里沉甸甸的分量,调侃道: “哟,爸爸的乖宝又变重了!再偷吃零嘴就要变成小猪啦!”
谷翠玲站在一旁,脸上笑意盈盈,看着父女之间的互动,也不打算掺和进去。
她巴不得女儿跟卫明理多亲近亲近,毕竟父女俩关系越好,以后能捞到的好处就越多。
上一段婚姻告诉了她,嫁妆和娘家的重要性。若是她有妯娌那般硬气的娘家,也就不用忍受那些委屈。
曾经的遗憾,谷翠玲想要弥补在女儿身上。所以她会在那个卫谷余照顾妹妹的时候,给他一个笑脸,会想方设法让这个假儿子亲近妹妹。
也会从小给小儿子洗脑,跟他讲世界上和他关系最亲密的人就是姐姐,要对姐姐好才行。
这两人都是她为女儿培养的未来倚靠。打小就开始洗脑,直到一点一点驯化成为习惯才能见效。总不能平日不烧香,临时拜佛脚。
毕竟她会有老去的那一天,必定走在闺女前头。把闺女交给未知的另一半,显然不能令她安心。还是一同长大的兄弟,有血缘牵绊,再有相处起来的情谊,这样才更靠得住。
谷卫民还在房间里头摆弄废旧收音机,拆开,组装,玩得不亦乐乎。还不知道他小小年纪,就要背负起照顾姐姐的重担。
饭桌上,少了两个孩子,可却无人关心。老二主动说起回家时的见闻,卫明理听后也只是冷淡的点点头表示知道,随后便对众人开口道:“那就别等他们了,开饭吧。”
谷卫盈捧着小碗,闻了一下,嫌弃的皱皱眉。然后举着小勺,一勺一勺舀着碗里的鸡蛋羹,喂进身旁的弟弟嘴里。
老四看了一眼,低头嫌弃的撇撇嘴,不就是没放香油嘛,真是矫情。饿两顿就老实了。
谷卫民一口一口吃得认真,两个五六岁的小娃娃一个喂另一个吃,画面看起来既有些温馨又有些好笑。
谷翠玲不管,卫明理就更不会掺合。
夫妻俩虽然有七个孩子,但其实他们都没怎么照顾过孩子。
卫明理的前妻生下孩子后,有仆人有奶娘负责照顾孩子起居,长大一些,由乔老爷子负责教导。
谷翠玲的孩子则是一出生就被抱到婆婆身边养着,她只负责去喂奶。孩子的一切,她都插不上手。
之后生的这三个小的,都是娘家妈过来伺候,一直照顾到断奶才离开。后来就是给邻居王大妈每月十块钱,让她白日里帮忙照顾孩子,晚上下班再给接回来。
其实在那个年代带着孩子上班的人不少,办公室很多人都这么干。
可偏偏谷翠玲不一样,她平等的排斥每一个孩子,对龙凤胎也只是相对比稍好一些。
直到谷卫盈两岁时,挎着个编制的小竹篮,自己溜达到大街上,还跟路人打听纺织厂在哪,说要去过找妈妈。
幸亏遇到的不是拍花子,而是个好心的路人,一直把她送到了纺织厂交给门卫手里才离开。
才刚走路的年纪,就闹了这么一出,可把谷翠玲给吓坏了。
可是听着女儿奶乎乎的说她“想妈妈了”对上她眼中的孺慕之情,那一刻,谷翠玲才真正体会到为人母的滋味。
被人全身心的依赖信任,那是无法用语言来描述的感觉。
她的宝贝值得世上最好的一切,她也愿意为了女儿付出全部。
从那以后,跟同事之间也变得有话聊,聊聊自家小闺女的趣事。为此,人缘都变好了许多。
日子仿佛有了奔头,她把自己的身份从谷家长女,转变成谷卫盈的母亲。
虽然她生了五个孩子,但真正入眼入心的就仅有谷卫盈这么一个。
卫明理也是受她的影响,才会对小女儿愈发偏爱。
似是想到了什么,卫明理撂下碗筷,对妻子开口道:“要不送俩小的去上学吧。”
谷翠玲还没来得及回答,谷卫盈便连忙点头答应道:“要去要去,我和弟弟一起去。”
她正愁怎么找话题提出上学呢,没想到亲爹这般给力。
现在是57年,她四周岁,如果早早上学,恰好能避开老三届上山下乡时期。到时候无论是高中毕业找工作,还是中专毕业分配工作,都有充裕的时间。
如果她现在不上学,拖下去再赶上那三年学校停课,就有很大概率要去下乡当知青。
一想到同学信里写的北方严寒,南方酷暑 ,中原水田里的蚂蝗,还有自己前世记忆中大西北的风沙,谷卫盈想想便心里发慌。
下乡是不可能下乡的,谁爱去谁去。反正支援建设,也不缺她一个。她就老老实实待在城里,不给农民同志添麻烦了。
谷翠玲见女儿这般欢喜,思索片刻后,便欣然同意。
反正老五在二年级,也方便照顾弟弟妹妹。
“行,明天找人给你俩改年龄,过了年就带你们办理入学。”谷翠玲拍板,这事儿基本就算定下了。
卫明理张张嘴,想了想还是没有开口,他原本是想送俩小的去厂里的育红班,没想到谷翠玲想让他们上小学。不过,算了,都一样。
反正家里向来都是小事孩子们自己拿主意,大事谷翠玲做主,卫明理万事不沾边。
就比如现在,老大带着大盖帽回家,卫明理看到后,扭头就去了茅厕。
反倒是谷翠玲这个继母站出来,主动与对方进行交涉。
“同志,你们这是?”心中疑惑不解,看着乔瑾瑜脸上的青紫,谷翠玲心中大惊。
“不会是跟人打架把人打坏了吧!这得要赔多少钱?”
毕竟之前乔瑾瑜和乔嘉懿就经常一身伤,但却从来没人找上门来讨说法。这次突然有大盖帽上门 ,谷翠玲理所当然的想歪了。
谁能想到这么多次,两人都是被打的那一个。都被打的毫无还手之力了,又怎么会有人上门讨说法。
“孩子主动报案,说有人故意埋伏殴打他们,这件衣服,和这三个麻袋就是证据。”说着抖了两下手中的破布。
“那抓到是谁动手了吗?”
“还没,但是据孩子所说,他跟弟弟妹妹有些矛盾。”大盖帽说完将目光偏到另一侧,直直看向迟安安和迟健业,怀疑的目光在二人身上打转。
这玩意怎么说呢,若是这两个孩子动手那就是家事,是兄弟姐妹之间闹矛盾,这种鸡毛蒜皮的事儿很常见,一般都是批评两句调解一下就算了。
若是有其他人参与,那便涉及犯罪,是要被拘留的。
乔瑾瑜低着头默不作声,摆出一副受害者姿态。
乔嘉懿还恶狠狠的咬牙瞪着迟家姐弟,拳头攥的紧紧的,恨不得也把他俩打成乌眼青。
三个小的被众人忽略,卫谷余也顺利隐形。
没人会想到,这个七岁的孩子才是真正的幕后黑手。
谷翠玲扭头对上大女儿的视线,平静的问道:“这事儿是你俩干的吗?”
迟健业在一旁疯狂摇头,这锅他们姐弟不背,他现在怀疑这是老大老三故意使的计谋,就为了逃避把锅弄坏的责任。
先是用苦肉计转移视线,接着意图栽赃自己。好哇,就知道你不是个好鸟,看着浓眉大眼儿的一脸正气,实则满肚子坏水。
迟安安反倒有些迟疑,套麻袋这事儿自己确实没干,但自己弟弟以前干过这事儿,而且中午俩人都没回家,说不准这真是迟健业的杰作。
她脸上的迟疑,落在大盖帽眼中便成了证据。等到她点头承认,这就算是定性了。
“行了,那你们家里内部的事情内部解决,以后有矛盾及时调解,动手打人毕竟是不对的,要是再有下次,就把你们关进去拘留。”
说完,把手里的破外套和麻袋塞给了谷翠玲后,转身出门离开。
“姐,真是你干的?”迟健业焦急的追问,心中疑惑不信,他姐就不是能干出这种事的人。
“不是我干的。”迟安安回答的特别干脆。
“那你为什么认下这件事儿?”这下迟健业更是摸不着头脑了,自己没做过的事,干嘛要承认,这不是傻子吗?
乔嘉懿气哼哼的插话道: “行了,老四你就别装了,我不就是之前不小心烧了你的作业本嘛,至于这么狠心报复我们吗?”
乔瑾瑜也跟着点头,他也猜到了,肯定是迟安安为了弟弟的名声,主动扛下这件事。
终于原因,估计不是因为烧作业本这种小事,而是矛盾积累的太多,突然之间爆发而已。
这下迟健业傻眼了,这都什么跟什么啊?这关他屁事啊!自己明明是上周打的,这次跟自己毛关系没有啊。
看着主动替自己认罪的姐姐,虽然有点小感动,但又有种说不出的憋屈,卡在喉咙里上不来下不去。
可这不是自己的锅,他坚决不背。他迟健业纵横卫家这么多年,向来都是只占便宜不吃亏。
“这次绝对不是我干的,你看看这俩麻袋,上头破的洞还沾着干掉的烂菜叶,还有好大一股油烟味,你再看看这个,崭新的尿素袋,就这袋子你说我上哪弄去?”
迟健业正掰扯着其中疑点,说得正起劲儿,还没说完便被人打断。
乔嘉懿不服气的反驳道:“谁知道你外边都有些什么狐朋狗友 ,天天跟人在外边鬼混,放学中午都不着家。”
乔瑾瑜也是这意思,这两年他不止一次见到四弟和那些街溜子凑在一起。备不住是他指使那些人动的手。
这么一来也就说得通了,怪不得这两年才开始有人埋伏自己,时间这不就正好对上了。
不然怎么就这么巧他中午都没回家?肯定是去联系那些人埋伏他去了。
越想越觉得有道理,自觉看透了其中关窍,目光落在迟健业身上时变成了鄙夷。
敢做不敢当,孬种!
乔嘉懿则被怒火冲昏了头脑,见迟安安还挡在迟健业身前,更是被怒火冲昏了头脑,恨不得冲上去狠狠踢几脚。
谷翠玲倒是想相信自己儿子,但大女儿的态度又让她拿不定主意。毕竟真说起来,自己确实不怎么了解这个大儿子,他向来都是跟他姐姐亲近。还是迟安安更了解他才对。
不知内情,不予评价。
吵吧,吵完不行再打一架,然后通通去院子里罚跪。
卫明理和谷翠玲这两夫妻都不是那爱操心的人,一般只要不闹到明面上来,他们向来是不插手的。
迟健业见没有一个人相信他,忍不住提高了音量,怒吼道:“我说了不是我干的!”
说完也不解释了,把手里的破袋子丢到地上狠狠踩了几脚,然后冷哼一声,转身回了房间,“嘭”的一声狠狠摔上门。
卫明理这时也从茅厕里出来了,手里夹着香烟,也不吸,可能单纯是为了遮盖异味。
听着眼前的吵嚷,不耐烦的接过话茬打断道: “行了,回房间去擦擦药油早点睡吧。”说罢还不屑的瞥了乔瑾瑜一眼,嫌弃道:“被打了还跑去告状,你可真出息。”
他小时候跟人打架,打赢了有脸,打输了丢人,哪有被打了还跑出去告官的。
像他这种混江湖的下九流,最怕就是见官,毕竟官字两张口,喂饱需要一大笔钱。每次遇到都要舍财消灾,看到都觉得晦气。
“我没做错,老师说了,哪里有不公,哪里有压迫,都应该勇敢站出来上报反应。”乔嘉懿不服气,忍不住开口辩驳。
卫明理只是嗤笑一声,便转身回了房间,没再搭理这个傻闺女。
谷翠玲这才长吁一口气。
不追究就好,要是继续闹下去,还不一定是什么结果呢。
更新时间:2025-04-16 23:54:20